海月狂想

　　　　８

　　
　　徐小琳當然不會忘記自己曾寫了一張「放學後請到薰香樓一敘」的紙條給洛凱恩，於是她快步的跑到樓下，然後老遠就看見了那條渾然不知被設計的「甕中之鱉」已經坐在階梯上等她了。

　　「洛凱恩！」
　　徐小琳突然自他背後出現，順勢調皮地拍了他肩膀一下喊道。
　　「原來是妳！我還以為是誰。」
　　洛凱恩回頭一看，見是徐小琳後才放鬆心情的笑道。
　　「怎麼你不知道是我嗎？」
　　徐小琳繼續發問著無關緊要的問題，然後一屁股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妳又沒署名是誰，我也不是神仙，怎麼會知道。」
　　洛凱恩怨聲連連，他當初還以為是某個女孩又要向他告白這種無聊事，發覺不是還鬆了一口氣呢！不過他的運氣也不好，寫信約他前來的竟是華倫慧剛警告過他要避而遠之的「櫻櫻美代子」。
　　「找我有什麼事？神祕兮兮的。」
　　洛凱恩望著西邊漸落的夕陽，問口問道。
　　「我喜歡你啊！所以找你來談談都不行嗎？」
　　徐小琳用手撐著下頜，淨對他擺著一張燦爛的笑顏，那知心裡想的全是一堆的陰謀詭計。
　　「呃，妳說什麼！」
　　洛凱恩以為自己是聽錯了，這才又重新問了一遍。
　　「你沒聽清楚啊！我．喜．歡．你，洛凱恩。」
　　徐小琳說得可輕鬆自在了，彷彿這是一件小事，沒有前奏就直接切入正題。
　　（我看你怎麼招架得住！洛凱恩。）
　　「怎麼！你喜歡我嗎？」
　　徐小琳趁勢追問，而洛凱恩的樣子看起來還真的有點被她逼得招架不住了。
　　「小小，我真的很抱歉！我不能喜歡妳，因為我的心在十年前，早就給了『阿倫』了。雖然我到現在都沒能找找到他！」
　　終於，洛凱恩不得已只好搬出小時候的那段「初戀」來當作擋箭牌，而這下當然是讓徐小琳稱心如意了。
　　「阿倫？」
　　徐小琳聽見洛凱恩口中熟悉的稱呼，心想著事情的發展已經越來越順利了。
　　（原來這就是為什麼阿倫要我叫她倫慧的真正原因，原來怕給洛凱恩知道身份啊！）
　　「嗯！阿倫。別看我現在這樣高大威猛，其實十年前的我看起來多像是營養不良的小孩呢！然後有一天，就在我移民新加坡的前一天，我讓一群小孩欺負，這個時候阿倫就出手救了我。這份恩情，我永遠都記在心中。還記得分手的那一刻，我還告訴我他我喜歡他呢！」
　　回憶起那段往事，洛凱恩就有承受不完的幸福感動。
　　「原來你說這麼多，就只是想告訴我，你是個同性戀者嗎？」
　　徐小琳將他的話統整之後，做出這麼一番結論。
　　「妳大可以這麼想，但我覺得自己不是這種人。」
　　「那倫慧呢？你喜不喜歡她。」
　　徐小琳循序漸進的問道，見洛凱恩不發一語後她再度加上一句：
　　「我喜歡倫慧喔！不單是朋友方面的喜歡。」
　　「呃！」
　　洛凱恩被徐小琳突如其來的驚人之語嚇住了，支吾地說道：
　　「不可能！我怎麼看，都覺得妳們只是……」
　　「只是好姊妹，沒那種關係存在對不對？但是我說的不是現在的她，而是以前的她－阿倫。」
　　徐小琳難得露出正經的神色，於是乎四周圍的氣氛也隨之凝重起來了。
　　「那是二年前的夏天吧！我和阿倫第一次見面，她從一群不良少年手中把我救了出來！」
　　時間一下就倒敘回到二年前的夏天，徐小琳自稱的「初戀時刻」。
　
　　二年前──

　　「喂！阿倫。」
　　徐小琳興奮的跑向幾個月前的「救命恩人」華倫慧身旁，狀似親暱的挽住她的右手。
　　「小小，妳別再對我這麼好了！」
　　華倫慧有意無意的迴避開她，她實在是怕跟人有肌膚之親，尤其是跟同性。
　　「為什麼呢？我喜歡你，對你好是應該的呀！」
　　但是徐小琳是不可能了解這一點的，因為她根本就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什麼，只是一昧的喜歡著富有男子氣概的「阿倫」。
　　「妳不能喜歡我！小小。」
　　「為什麼？難道說妳已經有女朋友了。」
　　「不是，該怎麼說呢？」
　　「不是就行了！還有什麼問題。」
　　華倫慧是拚著命想否認，但徐小琳似乎聽不懂她話裡的意思。戀愛果然是一種會讓人變笨的遊戲，尤其是在面對初戀的時候最嚴重。
　　「小小！」
　　「她當然不能喜歡妳，要不然豈不成了同性戀了？」
　　這麼混亂的時刻，上回想對徐小琳不利的不良少年卻出現了。這次不僅帶齊了人馬，連傢伙都準備得有剩無缺，看樣子是要來一場血戰了。
　　「同性戀？怎麼回事。」
　　徐小琳聽見那個頭頭的話，震驚得無法思考。
　　「小小，妳到一邊去。這裡有我應付！」
　　華倫慧推了徐小琳一把，示意要她躲到遠處去。
　　「我去叫警察！」
　　徐小琳知道來者不善，趕緊找電話亭報警。
　　「喔！罪魁禍首逃走了。」
　　不良少年裡的其中一個不停地叫囂，只惹來了華倫慧的一句：
　　「少廢話！要打就打。」
　　語畢，一場混戰於是展開，由華倫慧隻身對抗十幾名混混。然而打鬥中她的右手卻無意間撞上旁邊的電線桿，只見臉色立即變得難看。就在千鈞一髮之際，巡邏車的警號聲傳來，十幾名混混聞之即逃之夭夭，只留下負傷的華倫慧。
　　「阿倫，我送你到醫院去！」
　　徐小琳適時出現，扶起她坐上了警車，一路往醫院奔去。看見華倫慧受了傷的神情，徐小琳的心開始迷惑了。
　　（原來她跟我一樣是女的！阿倫……是女生。）
　　
　　「小小，妳沒事吧！」
　　華倫慧用右手扶著上了石膏的左手，自急診室緩緩走了出來。　
　　「你這個大騙子！為什麼不告訴你是女的？」
　　徐小琳淚盈滿眶，舉起手就要往華倫慧的臉上摑去，然而卻又在半空停住了。
　　「我一直想告訴妳，可是……」
　　華倫慧想解釋，卻發現自己的口才是這麼爛，越解釋越是亂七八糟。
　　「我永遠都恨你！華倫慧。」
　　徐小琳激動的喊道，隨即便轉身往另一個出口奔去。
　　「小小！」
　　華倫慧霎時楞在原地，事情的發展簡直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我沒有騙妳啊！我只是不知道開口對妳說。」
　　悔恨莫及的華倫慧瞪著徐小琳遠去的背影，內心有幾許惆悵。
　　但突然間，華倫慧的視線範圍內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待她定睛一看，那個人竟是，徐小琳。
　　「小小……」
　　華倫慧望著她，喃喃地在嘴中叫著她的名字。
　　「阿倫，我想過了！一直以來都是我一廂情願把妳當作男的，妳自己都沒承認過。」
　　不住往華倫慧方向走來的徐小琳低著頭，聲音哽咽的說道。
　　「妳能了解真是太好了！」
　　華倫慧直到此時才鬆了一口氣，想著自己的罪孽總算可以少一點了。
　　「不過我也不會就這麼算了！我要妳答應我一個條件當作賠償，可以嗎？」
　　把她當成傻子一樣耍著玩，徐小琳說什麼都吞不下這口氣。
　　「當然可以。什麼條件？」
　　用條件換得良心上的安穩，華倫慧樂於接受這提議。
　　「我要妳變成女人。而如果妳不答應我，想再用這一身男孩打扮去欺騙任何的純情少女的話，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妳。」
　　徐小琳說得認真極了，眼裡散發出來的「玉石俱焚」也挺嚇人的，至少讓華倫慧有了深深自省的機會。
　　「好吧！我答應妳。」
　　華倫慧考慮了許久，這才決心答應她的荒唐請求。反正她都需要改變形象好贖罪，在徐小琳之前實在也有太多女孩向她表明心跡了。
　　「不後悔了！」
　　「我跟妳保證！」
　　華倫慧一手摸著良心，一手指天發誓。徐小琳這才滿意地笑了笑，為自己這段荒唐的初戀劃下完美句點。

　　「然後阿倫在我面前，就徹底變成一個女孩了！雖然我不知道她在背後是不是也如此。所以為了要讓她不再有反悔的機會，當然得借助你的力量囉！」
　　時間又轉到現在，徐小琳的回溯往事也到此結束了。
　　「為什麼這麼相信我？不怕我辦不到。」
　　事情的始訖，讓洛凱恩深深感到不可思議，他心心所念的那個人竟然早就出現在自己眼前了。　
　　「初戀是最美的嘛！沒有任何事辦不到，你自己不是再清楚不過了。現在有這個天大的好機會給你，你還不好好把握！」
　　徐小琳繼續用漂亮的話語引誘著洛凱恩自動跳下陷阱，好完成自己的偉大理想－她這輩子還是第一次替人牽紅線哩。
　　「那我該怎麼做！」
　　「就這麼做囉！笨。」
　　徐小琳突地把臉湊到他臉前，作勢要親他，然後在離他只剩１公分的距離停下。
　　「愛情的魔力會叫任何人都抗拒不了，阿倫當然不會例外。」
　　「妳嚇了我一跳！」
　　洛凱恩盯著徐小琳俏皮的笑靨，心臟差一點就要因為這樣罷工。
　　「我可提醒你，一旦你成了阿倫的男朋友，是得忍受我這種想做就做的任性喔！」
　　徐小琳才不管洛凱恩滔滔不絕的抱怨，照樣用自己的方式告戒他。
　　「那我可能會因為妳這種個性而放棄追倫慧的。妳實在太危險了，我大概隨時會上妳的當。」
　　「你才不會哩！為了這種小事就放棄阿倫，你是笨蛋嗎？小……恩。」
　　徐小琳一根指頭指過去，抵住他的額頭逗趣地道。
　　「小恩！」
　　洛凱恩不把她挑釁的動作放在心上，而將注意力全集中到徐小琳最後說的兩個字上。
　　（阿倫第一次叫我，就是「小恩」這個暱稱。）
　　「我從阿倫口中探聽到的，其實她一直都記著你。」
　　「真的！」
　　「嗯！那現在有勇氣有追她了嗎？」
　　徐小琳又重新問了一次，雖然他沒有回答，但從洛凱恩充滿愛意的眼眸裡，淡淡微笑的滿滿信心看起來，似乎是什麼都不用表示了。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就等著你們的好消息！對了，不可以把我告訴你的這件事讓阿倫知道喔！再見。」
　　徐小琳見自己的「撮合計劃」已經成功了一半－－洛凱恩成為主動的一方，馬上拍拍屁股站起身，丟給洛凱恩最終忠告後便如同徐志摩再別康橋中的「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的就此消失。
　　（上天不眷顧妳！我就偏偏當定這個紅娘，阿倫。）
　　「阿倫……」
　　洛凱恩再度看著天空，方才的夕陽已經落下，換成摻雜了些橘紅色雲的夜暮。
　　（我追定妳了！親愛的阿倫分身「華倫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