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月狂想

　　（３１）我不需要你把來不及享受到的幸福送給我，其實，我只想你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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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化療開始的每一天都像打仗，阿曼雖然沒有太大的不良反應，但氣色就明顯變差，這一刻的安好並不具任何意義，可以的話徐映澄但願他是無病無痛的。
　　賴怡雪和他倆同是大四生，該修的學分都已修完，所以也加入照顧阿曼的團隊中。幾乎，每一天都能看到她的身影在病房內出没，她隨身帶著手提電腦，變得安靜，不輕易流露她的不安，只專心聽著阿曼陳述他的「冥戀」，再將它化為文字，存進硬碟中。
　　徐映澄則負責跑腿和講笑話弄熱氣氛，也會偶爾跳出來給一些關於「冥戀」的意見。
　　為了避免阿曼有被感染之虞，所以他被安排住在單人房內，秋後陽光輕灑入內，顯得溫暖，阿曼喜歡坐在靠窗的沙發上給太陽曬得全身暖呼呼的，徐映澄便嘲笑他變成老頭了；不知怎麼的開始治療後，他的手腳變得有些麻木，甚至末稍冰冷，醫護人員給予的解釋都是化療藥物的作用，首要注重保暖及防止手腳的受傷，於是他的手腳開始帶起手套，腳襪；俊秀的臉龐逐漸消瘦著，頭髮並不掉得特別厲害，至少還未出現“地中海”的狀況，賴怡雪聽說化療的病人會掉髮都是一大把一把掉的掉，然後只剩頭皮發光，她害怕得每天都要偷偷檢視著阿曼的頭髮還在不在。
　　生命的挑戰來臨，三人行依舊不改，誰愛誰，誰不愛誰彷彿已不那麼重要，他們三個是好朋友，不論有無愛情都一樣，不用說出口，默契也早表明了。
　　「阿曼，你真的要他們兩個最後分離嗎？」　　
　　賴怡雪敲打鍵盤的手突地停止，自螢幕後探出頭來望著阿曼，不明白地出聲詢問。
　　「嗯，因為妹妹永遠不可能是姊姊。我雖然安排了他們相戀，但本質上，他愛的始終同一個。妹妹的愛只不過是對姊姊的一種羨慕，想變成她而已！」
　　阿曼特地挑在徐映澄不在病房的時間告訴了賴怡雪他的構想，為的是怕徐映澄會不喜歡這個結局。每個故事都有它的靈魂存在，他感覺這故事的靈魂說了「冥戀」就應該是這麼繼續下去的，他不希望會動搖了自己想法。
　　「阿曼……這樣的結局我無法接受！可不可以不要！」
　　賴怡雪聽完了只一個勁的搖頭，哀傷地要他撤換此結局。她怎麼不會明白，其實阿曼就代表著「冥戀」裡的妹妹，戀著姊姊的情人，雖然有機會與他相愛，可最後還是要分開，就如同他對徐映澄的異樣感情，最後也只有捨棄；但阿曼其至還沒機會和徐映澄在一起啊，為什麼老天就給了這樣的惡作劇？
　　「小雪，我說了這就是「冥戀」結局，就不會再有變數了，替我寫下去吧！」
　　阿曼沒因為賴怡雪抱持反對立場就改變初衷，依是保持著良好的談話。
　　「我不寫！」
　　賴怡雪突地聲音哽咽，閣起了手提電腦，望著沙發上蒼白著臉的阿曼，強忍的悲傷要潰堤了。
　　「小雪……」
　　幾次的化學治療下來，阿曼就連呼喚賴怡雪的聲音都顯得消薄。
　　「難道你已經放棄了嗎？」
　　賴怡雪急切地握住阿曼的手，戴著手套，卻是骨感的觸摸－他瘦了好多，才想到這眼眶已然泛紅，淚水汩汩流下。
　　「小雪，妳聽我說！如果這次我真的熬不過，我也會永遠記住妳這個好朋友。既然這樣，妳就當完成我心願，好好跟CHRIS在一起，幫我把握住這份沒有得到過的幸福。」
　　阿曼同樣以枯瘦的手緊緊握著賴怡雪的，無預警地，竟然開口說了這像是遺言的話。
　　「我不要！你的幸福你自己留著，我不需要……」
　　聽見這不祥的話，賴怡雪更是哭喊著要阿曼把他的話收回去。
　　「小雪……」
　　見賴怡雪哭得傷心的模樣，阿曼已不忍心再交待下去了，其實他也是想預見最糟的結局，早先做好安排罷了。
　　「阿曼，我不要……你一定沒事的……不會……不會……」
　　賴怡雪哭到悲極，不止聲音斷續難分明，渾身還在顫抖著，阿曼無法以任何話安慰，只能伸出雙手抱著她，企圖給這脆弱的妮子一些溫暖。
　　低迷的氣氛直到徐映澄的進門才改變，賴怡雪見他來了，索性便衝出病房，她實在太難過，難過到需要找個地方好好哭一場，才有辦法控制悲傷，以笑臉出現在阿曼面前陪伴他渡過難關。
　　「小雪怎麼了？」
　　賴怡雪衝得極快，徐映澄甚至連她的臉都沒看到，但直覺告訴他一定有事發生了。
　　「剛剛我們談起我的病，她就傷心了。」
　　阿曼對於方才發生的那一段以輕描淡寫的帶過，只想打發徐映澄去找賴怡雪。
　　「可是……」　　　　
　　徐映澄知道賴怡雪逃離的原因了，但他卻遲遲無法接受阿曼的提議去追她，心裡有個聲音詢問他，追回她是否比照顧阿曼還重要？阿曼是自小到大的好友，現在還有病在身啊，阿曼應該比她重要的。
　　「CHRIS，你去陪陪她！我一個人沒事的，有護士照顧我。」
　　阿曼聽不見徐映澄心中的聲音，倒挺擔心賴怡雪這麼一出去會有什麼危險。
　　「好吧！」
　　徐映澄見阿曼似乎蠻擔心的，就隨他的意思去辦了。
　　見兩個好友都出了自己的病房，阿曼剎那間覺得整間病房像被抽走了色彩，淺色的牆壁、天花板，棉被的花紋像極黑白兩點的交錯，聲音突兀地被抽走，若不是牆上時鐘指針還在走動，還以為連時間都靜止了，唯剩窗邊那斜照陽光，是故他繼續安靜地窩在沙發上享受溫暖。

　　「小雪！」
　　徐映澄在醫院的二樓中庭區找到賴怡雪，那時她似乎已哭到一個段落結束了，正努力找回元氣女孩的模樣。
　　「CHRIS！」
　　坐在休憩椅上的賴怡雪拭乾眼淚，吸了吸鼻子回應他。
　　「妳這樣跑出來，不怕我跟阿曼會擔心嗎？」
　　徐映澄走到她身邊，跟著坐下，溫柔地說著話。
　　「對不起！」
　　縱有千語萬語也只能說出一句「對不起」，賴怡雪不曉得怎麼跟徐映澄說阿曼的那些不祥話。
　　「怎麼了？」
　　徐映澄被賴怡雪的道歉舉動給小小嚇到了。不得了！真的有事正在發生。
　　「CHRIS，我以後再來不來看他！請你好好陪他，阿曼很需要你。」
　　賴怡雪前言不搭後語的蹦出這麼一句，迅速地站起身就要離去。
　　「幹嘛妳要說不來看阿曼？究竟怎麼了？」
　　見她又有逃走的念頭，徐映澄立刻拉住她的手，大惑不解地追問。
　　「CHRIS，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阿曼對你的感情！」
　　賴怡雪使勁地甩開他的手，直視他眼神，一股作氣為阿曼問了一直以來不敢問的問題。
　　「小雪……」
　　聞言，徐映澄有那麼一刻的震驚，而震驚過後他終於開始明白為何阿曼從前到現在總會說些暗藏語意的話了。
　　「我不想再聽見阿曼說什麼……要把幸福給我的事！我只想他好好活著，如果不行，至少在他生命最後，陪著他的人是你……」
　　反正阿曼的感情寄託說都說了，賴怡雪也不在乎將自己的想法開誠佈公。
　　「原來妳一直不肯表態的原因是阿曼。妳喜歡他……」
　　徐映澄隱約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但那都不比「阿曼喜歡他」這件事來得震撼。
　　「對不起！我很喜歡你們兩個，喜歡到想和你們當一輩子的好朋友，可以的話我也不想做選擇！只是命運偏要這樣，阿曼他愛你，你卻愛我……」
　　說著說著，賴怡雪又要滴淚了，不過她卻選擇抹去淚水，繼續完她的最後一句：
　　「CHRIS，你好好陪阿曼吧！我不再來打擾你們，給你們自由的空間，給阿曼幸福的權利吧！」
　　語畢，賴怡雪為怕自己會後悔，立刻就拔足狂逃了。心想，捨不得阿曼又如何，只要他有心愛的人陪著他，那是最好不過了！
　　徐映澄望著賴怡雪的背影自眼中消失，身體卻無法做任何回應，腦袋裡轟轟作響，而她的一字一句就不停地在他耳邊輪迴播放。
　　阿曼愛他？一直以來都愛他？以往做的事，包括找到賴怡雪做他的理想女伴，也是為了愛他？怎麼，這世界還有人這麼傻？傻得連他都不自主的感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