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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O.1 紅的悲傷

  我喜歡的那個女孩將她的頭髮全染成紅色,不僅這樣,她連愛用的眼影、口紅、指甲油也都是紅色系的。曾經有一次,我好奇地追問她:「妳好像很喜歡紅色嘛!」,但那時她只淡淡的回我一句:「沒有呀!因為沒有特別喜歡的顏色,所以只能選擇紅色了。你不喜歡紅色?」突然,她心血來潮地反問。「不是。」聞言,我慌張地否認。她見了我失措的神情,當下便笑了出聲。清清脆脆的笑聲,一直在周圍的空氣裡迴盪不去。
  這也是我第一次正視到:我喜歡她這件事。
  那是一個入秋後的黃昏,我和她並肩坐在學校操場旁的階梯上,任寒瑟的晚風由身邊吹拂而過,她的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薄的運動衣,而我則是全套夏季制服。她的一頭紅髮在夕陽的照射下顯得特別耀眼,唯獨她的神態和那紅髮帶來的亮麗竟有點搭不上邊。
  「妳會冷嗎?」我關心地問。季節轉換的時候,是病源竄起的主因。
  「不會。」她先是搖頭,後才直視著我回答。
  「很晚了!我該回宿舍,妳也該回家了。」我試圖提醒她,西方暈黃的夕陽正漸漸淪落青山。
  「再等一會嘛!我不想回去那個地方。」她清麗的雙眸直盯著我,小小聲地懇求著。
  〞為什麼不想回去?〞我望著她,本想這樣問,但卻怎麼都問不出口。
  「你不問我原因?」沒想倒是她先開口了。
  「如果妳想告訴我,自然會說!現在我不會逼妳說任何話。」我蒙蔽良心地答覆。
  突地,她在我身邊站起,伸手拍掉衣服上的灰塵,開始盯著夕陽發呆。
  「妳想回家了嗎?」我跟著站起,問。
  「嗯。總不能一直待在這裡吧!」她回答的時候全然沒有語氣起伏,像一紙平板的報告。
  「再見!」我向她揮手,以示招呼。
  「明天再見。」她笑了笑,同樣的招呼重演。
  我望著她緩緩離去的背影,那紅髮還是一樣的引人注意。然後我看見她從右邊的口袋拿出一樣短筆似的東西,並將它移到嘴唇附近,輕輕地塗抹著。她又用紅得誇張的唇筆了嗎?這是她的習慣,從我認識她到現在,她只用過紅系列的化妝品。

  聽人說紅色是代表奔放的熱情,因為它像燒烈的木柴。但我不覺得,那樣狂的紅,更像是掩蓋一切的保護色-外表雖是狂熱,但內心也許是痛苦的;因為她的緣故,所以「紅色是悲傷的顏色」的說法,一直沈默地存在我的心中。而當我有一天這樣告訴她時,她卻笑了。比操場的那一天笑得還要無羈。她是個行為反常的女孩,同時也是我所愛著的女孩;我發覺她的笑聲是吸引我最深的地方。
  「有這麼好笑嗎?我說的人是妳耶。」
  「那又如何!」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談妳,妳卻在笑,那妳此刻笑著的人不就是妳本身了嗎?」我依著原理推論道。
  「我是在嘲笑我自己啊!」一語未完,她還真的發出自嘲似的淒涼笑意。
  「欸,妳知道妳在說什麼嗎?」她的怪異超乎我的想像,於是我決定一話叫醒她。
  「我說,我在嘲笑自己。」她不改初衷,重覆回答。
  「為什麼要這麼說呢?」我忍不住追問她。
  「咦!你不是說要等我自己告訴你的嗎?怎麼,終於抑不住日益茁壯的好奇藤蔓了。」她再度笑道。
  「那妳是說,還是不說!」我回瞪了她一眼,一個大男生被喜歡的女孩出言諷刺真是很難堪。
  「不說。」但她也真無情,不說就算了,用不著將臉撇到一邊去,讓我無言地瞪著她那頭悲情紅髮。
  「這樣吧!等到適當的那一天,我才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你,好嗎?」過了一會,她突然回過頭,像經過一番深思熟慮的應允我。
  「好。」我想當時的我也只能這樣回答了。於是我們相視而笑,一同仰頭觀賞著永不變化的西落夕陽。

  我曾說過,在我的想法裡,紅色是悲傷的顏色;但其實還有另一個原因。因為我和她的聚會通常是午後黃昏,自古有云:「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我覺得這句話給人的意境就是淒涼、惋惜的,但美麗的夕陽為何會有如此解釋呢?我望著那橙裡帶橘紅的火球,靈光一閃,啊!原來是「紅」惹的禍,它是一切悲劇的開頭。而當我這樣界定「夕陽」的存在意義時,「紅」的悲劇真的開始了。在我們相約見面的某一天,她突然不見了,有如消聲匿跡一般……任憑我如何的等待,她始終沒有出現。
  遠方已經吹起一陣陣的涼風,隱喻不明的火球也半沈西山。我的心底突然升起一股不祥,那不祥夾在風中,隨著風到處飄流,孤獨地飄流。我眺望著風吹去的方向,不禁呆愣……腦袋無法思考,四肢不能自主-我直覺地感到一陣寒意正籠罩在我的周圍,侵蝕我的一切。
  「喂!聽說有人在宿舍廁所自殺耶。」
  然後在寒風中,我聽見這令人聳動的言辭。
  「自殺? 」
  我來不及思索話裡的真義,下意識便往宿舍的方向衝去。我到底是怎麼了呢?有人自殺,應該和我毫無關係,即使那人可能與我有過一面之緣,又或者是擦肩而過的一瞬間,但那都是微不足道的。人類,不就是這樣裝做無情的生活下去嗎?只要受到傷害的人不是自己就好了。可是,我卻像拚了命似的奔向宿舍,內心有個聲音要我如此做的吧!一個恐怖的念頭突地在我腦海竄出,縈迴不去。
  「不會是她!不會是她……」
  宿舍大樓眼看就近在跟前,我像發了神經般的在口中祈求她的平安。大樓前停著二輛警車及一輛救護車,向來空曠的門口擠滿了人潮;喜愛看熱鬧,好像也是人類的其中一個特點。
  「借過一下!借過。」我一面警告一面使勁擠進人堆裡,光是擔心她的安危就足以讓我窒息。
  「你幹嘛!」驀地,身後竟傳來她熟悉的聲音。初乍聽,我先是一楞,緊跟著不可置信地回過頭去……叫住我的人,果然是她。
  「原來妳在這裡!害我白擔心一場。」觸及她的那頭紅髮,我著實鬆了口氣。
  「別叫人為妳操心好不好?」心中的大石一放下,我忍不住訓了她一頓。奇怪!原本就不是她的錯,為什麼我會想好好的說說她哩?這是連自己都搞不清楚的想法。
  「你說什麼!」她一臉莫名地反駁。
  「沒什麼。」我否認道。哎!我想她會覺得迷惑也是理所當然的。本以為她會就此忘卻這件事,沒想到不過三秒鐘的光景她便恍然大悟了。
  「噢,難道你以為裡頭自殺的人是我啊!」她饒富興味地追問。
  「嗯。」我不想隱瞞,只好選擇承認。
  「為什麼呢?」她繼續好奇地問。
  「因為前幾天妳說了奇怪的話,讓我有此聯想。」
  「等到適宜的那一天,我會把所有的事告訴你。你指的是這句話嗎?」她再接再厲地問,我誠實點頭。
  「欸!你想有人會為了『不想回家』而自殺的嗎?儘管放心啦。」她爽朗地笑道,用細嫩的手肘撞我的胸膛。
  「妳發誓。」我依舊無法相信她。
  「好的,我發誓!如果我哪天想不開,一定找你出來當心理諮詢。」她面朝天空,當真舉起三根手指許諾。
  明明知道她的承諾只是許著好玩的,我仍不由自主的去承認它的有效成份。這算是一種「睜著眼睛說瞎話」的假裝愚蠢行為嗎?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總之,相信她賦與我的一切是我唯一能夠選擇的選擇。即使她的一切是無差別的紅色,那個屬於悲傷的顏色-但我想我還是會一如往常的陪伴在她身旁,談天論笑,風雨不改……直至永恆的那一天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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