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月狂想

　　班上同學不能理解我的做法，讓自己從優等的一班搬去和四班的人同住，那不是擺明了扯自己後腿？大家都希望在身邊的人是能幫助自己更進一步，有競爭才有進步不是嗎？但很可惜，我不是她們的同類。即使如此，我的功課當然也沒有退步，正如我一貫的信念。然而孫老師有一天卻將我叫到她的辦公室，跟我說了一些她自以為是的金玉良言，她要我想清楚自己的定位點，要我看清楚時代的趨勢，要我想清楚自己交的朋友，要我做一些她認為正確的決定。
　　「但是，我的功課並沒有因此而退步，不是嗎？」
　終於在孫老師喋喋不休的訓示中，我不顧禮節的插話。
　　「功課沒退步，那為什麼名次排名落得那麼遠？妳知不知道妳是全校前五十名考進來的同學，我們對妳有很大的期望。圖書館負責人跟我說，妳都常去借一些跟課業無相關的書，妳要知道妳現在的重心應該是功課、是聯考，是妳的將來。」
　　終於來了，我就知道。不過是看一些課外讀物也要被拿來大做文章，我想就算我說了名次不能代表一切，孫老師也不會把它聽進去的，他們大人的價值觀永遠都不會跟我們一樣。難道我的世界裡只能有教科書嗎？那我的人生？我的思想呢？我的自主意識呢？但我是一個善良的、貼心的、謙卑的、有教養的、有禮貌的好女孩，當然不能跟老師正面衝突，只能選擇隱忍不語。
　　「今天我就說到這裡，妳回去好好想一想，回教室去吧！」
　　孫老師語重心長的結束了我們之間的對談，而那語氣聽起來我似乎犯了某種罪不容赦的淘天大錯，那我是否要向她跪地認錯呢？我悶悶不樂的走出辦公室，突然發現林妍均竟然在外面的走廊上等我。
　　「妳別理他們！大人總有他們自己覺得重要的事情，而妳，只需要做妳自己就好了。」
　　林妍均一眼就看出我的難過，她很快走上前，摟住我的肩，在我耳邊悄聲安慰。
　　「我真的不知道我們的世界，跟大人的世界有什麼差別？」
　　話方出口，我的眼淚即刻傾盆如雨下，那種不被理解的難受，讓我更加討厭這個可惡的世界。
　　「別被她打倒！我們會長大，到那時就是我們的世界了。」
　　林妍均沒說一句跟著抱怨的話，相反地卻很有志氣。「長大」這件事對林妍均來說似乎是很急迫的需要，印象中她不止一次說過自己想要快點長大，她身上好像有一點神祕的味道，而那味道被她隱藏很好。我定定的看著她，很認真的想從她的臉上看出個什麼端倪來，可惜迷濛的雙眼裡只能看見無數個水影的她。
　　「好了，不哭不哭！醜死了。」
　　林妍均也看我，發覺了一點不對勁後，隨即別過臉去。
　　「嗯。」
　　我擦了擦眼淚，搞不懂所謂的少女心是不是真有這麼脆弱不堪？還是自己其實是個愛哭鬼。
　　「小林，妳真的覺得長大了，就能改變什麼嗎？」
　　在走回教室的途中，我試探性的問林妍均，關於長大的話題。
　　「會改變的！長大了，一切都會改變的。」
　　然而林妍均沒有一點遲疑，馬上就解答了我的疑問。就在這一刻，我心中非常確定，這個和我同名同姓的女孩，和我有著完全不同的腦袋和思想；而我們，卻是註定在人生的道路上要相遇的。
　　這件事過去不久，我照樣沒為孫老師的話而改變我的作風。我想她已經放棄我了，但因為我的成績沒有退步，所以她也沒什麼話好說，反正她要說的都已經說了，是我不受教，與人無尤；換句話說，她已經不想在我身上浪費任何時間了。這就是學校的現實面，沒有利用目的學生就讓他自生自滅吧！用不著花什麼心思，只要輔導那些優等生，讓學校的升學率再創新高，那比任何事都重要，管那些不知上進的學生心裡想什麼；他們從沒想過，成績不是一切；但這樣的制度，確實扭曲了部份學生的心靈，只是他們依舊不會管，而我們只能自立自強，自己拯救自己的心靈。

　　我和林妍均的感情因為這件事後變得更好了；男孩個性的她總是會有很多出人意表的想法和看法，也很會照顧人，這好像是她與生俱來的一種本領，我常常在想，遇見她，可能是老天爺想要給我的一點幸運吧。
　　日子過得很快，一年級很快要結束了。下學期的第三次段考結束，整個校園才終於有了一點學生的生氣。
　　我趁著還在校的日子上圖書館借書，因為我知道一旦開始放暑假，在家裡的日子就只有看教科書的份，所以我儘可能想給自己一個目標，例如看完一整個東方快車殺人事件系列，我一向以讀完某作家的系列作品為豪，即使今天是我生日也不會改變我的計劃。不過因為家裡不時興慶生，所以我其實也沒什麼關於生日的回憶就是了。但沒想到就在我借完書走回寢室，才一開門就被倏地送上面前的蛋糕給嚇到了。
　　「生日快樂！」
　　除了蛋糕之外，還伴隨著整齊的生日快樂歌中文版、英文版，不斷唱了好幾回。她們為我慶生這件事讓我受寵若驚，在一個完全不熟悉的城巿裡，我認識了一個和我同名同姓的女孩，因著這個女孩，我結交了其他貼心的女孩，這是一種什麼樣美好的緣份。
　　「小妍，快許願啊！」
　　被熱情催促著，我看著那生平第一個為我慶生的蛋糕，吹熄蠟蠋，我許願，把前二個心願公佈，把第三個心願藏在心裡。
　　「我決定我們每個人都該親妳一下！因為妳，我們的英文才能過關。」
　　在我切蛋糕的時候，劉雨潔突然天外飛來一筆的宣布，想起她上次對林妍均的祝福是：「恭喜她比我們老一歲」，給我的倒還挺優惠的。
　　「那沒什麼！要記住妳們是靠自己的實力才過關的，我只是稍微幫了一下忙。」
　　我知道她們是指這次的期末考，我因為她們的英文實在差強人意，所以在寢室開了一個英文特訓班，然後硬逼她們來參加，免得期末成績單太難看；但其實她們自己也很努力，所以我實在不敢居功。
　　「別謙虛了！大家上。」
　　後來我話還沒說完，在劉雨潔一聲令下，她們就一個個跑來偷親我臉頰，在我耳邊說著祝福的話，我心頭感動極了。不過數數人頭，怎麼好像少了一個，我看向坐在床上的林妍均。好吧！英文特訓班裡沒有林妍均的份……她成績向來就不錯，但是今天我生日，她沒理由不來祝賀吧。
　　「為什麼大家都親我，只有妳不親我，妳很不合群耶！」
　　接受完大家的「親親賀禮」，我忍不住跑去她身邊向她佯裝抱怨，但她只是擺擺手當作沒這回事，當下我的開心好像有一點被她的冷漠給澆熄了。
　　慶生完畢，大家把房間整理乾淨後也到了要就寢的時間，我爬上我的上舖小空間，不理會早就在下舖躺平的林妍均。蓋著被子，雖然睡意漸起，但直到最後一盞燈都熄滅了，我還是沒有睡著。不知道為什麼睡不著，翻來覆去也睡不著，直到我意識到下舖的林妍均似乎也失眠，因為她的臉正出現在我腳邊的扶梯上。
　　「嘿，還在氣啊！」
　　她輕巧的爬上我的床，不請自來的藏進我的被窩；黑暗中她的臉是暗的，但眼睛卻很晶亮。晶晶亮亮的大眼，承載著滿滿的笑意和奇異的情感，讓我看得有些入迷。
　　「別生氣了！這吻是留給妳的，我只想跟妳一個人分享。」
　　她輕輕拉過我的肩，整個人驀地湊到我眼前，來不及思考，「林妍均」已經吻了「林妍均」，不是臉頰蜻蜓點水般的輕吻，而是嘴唇與嘴唇的觸碰，我心頭一震，根本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
　　「生日快樂！小妍。」
　　她倏地又把臉抽離我眼前，很是霸道的說。
　　「今天我們一起睡吧！」
　　她又笑，主動牽起我的雙手。
　　在被窩下，我們的手緊緊相握，她的手很溫暖，有一種特別的溫度。
　　我無法用言語來形容這一刻的感觸，錯愕、迷惑、開心、甜蜜，我不懂她為什麼要吻我？
　　這是我的初吻，和我想像中很不一樣。
　　在我想像中的初吻，應該是和一個身高一米八的陽光男孩，在浪漫的夜空下浪漫的發生，怎麼也不會想到，對象會是一個和我同名同姓之外，還同樣身為女孩的「林妍均」。
　　只是讓我更不解的是，此刻的我竟然會為她的吻而感到一絲的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