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月狂想

　　　　１７

　　今晚是個很令我百思難解的夜，父親艾德華居然會為了保護我而奮不顧身的替我擋住滾燙的熱水，最後鬧得要上醫院去。為什麼呢？父親要對我這麼好，這幾天來的相處，父親實在過份的關心我了。跟我比起來！愛莉亞教授不是更適合身為人類的父親嗎？

　　「我到底在做些什麼啊？撮合父親和愛莉亞教授的話，父親就不需要創造出我和三世了。這樣子，父親也不會讓三世殺掉，可以和愛莉亞教授一起廝守到老。」 　　
　　我痛苦的低下頭，腦中立即就想起在未來──父親死去的那個時候，愛莉亞教授傷心欲絕的模樣。
　　「父親是屬於愛莉亞教授的。而我，只不過是一個保護他的後代，事情應該就這麼簡單才對啊！為什麼我會把它想到別的地方去呢？」
　　我坐正身子，雙手托住下頜，翡翠綠眼眸開始呆愣的盯著牆上的時鐘。
　　( 父親出去也有十分鐘了！應該已經到了醫院吧！)
　　我才剛這麼推測著，有道輕巧的落地聲便從陽台傳來。貓的特殊警覺性很快的告訴我，有不速之客來了。
　　「誰！」
　　我下意識的往窗外的陽台看去，心中迅速的開始猜想來者是誰。不過我想，在這個時候，這種地方，會出現的人除了他也不會第二個了。
　　「二世，別再胡思亂想了，跟我來吧！我們一起到別的地方去生活。」
　　那站在落地窗外的人影喃喃道著，我一眼就認出他是超人類─三世。
　　「三世，是你吧！別再躲我了。幹什麼不敢見我！」
　　我眼明身快的衝到落地窗前，雖然隔著霧氣茫茫的玻璃窗，我仍然直覺的感到那個人就是三世。
　　「我不想躲妳的！二世。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最親密的姊弟不是嗎？」
　　三世語氣平緩的說，什麼動作也沒有做的站在陽台。
　　「我和妳都是一樣的！二世。難道妳不這麼覺得？」
　　「什麼一樣或不一樣？這些我完全不知道，三世。你只要告訴我，為什麼你在殺死父親之後還要回來殺死艾德華？」
　　「因為我想要妳自由！二世。就是如此！」
　　「自由？你說什麼？原來你早就想背叛父親了。這樣子我更饒不了你！三世。」
　　我抑不住憤忿的心情，快速地打開落地窗。誰知一眼望去，卻沒有任何的人影。
　　「三世！你給我出來，別以為你逃得了。」
　　「是這樣的嗎？跟我來吧！二世。」
　　三世特有的尖銳聲音從底下傳來，我往陽台下方望去，此刻三世熟悉的人影正飛快的往和平公園的方向逃離。
　　「該死！你別想逃，我一定會親手殺了你的。」
　　我實在是忍不住了，讓父親死去的仇恨讓我受不了的改變了我原有的個性。於是我趕緊走進房間，換上未來的父親Dr.艾德華送給我的黑色膠質衣。
　　「你要我跟你去！我現在馬上就去。」
　　我躍下陽台，黑色的身影倏地消失在昏暗的道路上。

　　「三世，如果是超人類就出來跟我一較高下啊！」 　
　　我睜著一到夜晚便會發出亮光的翡翠綠眼眸，追尋著三世的背影，快速地在街上奔跑著。身旁的景色不斷的變換，被烏雲遮住的月亮也漸漸展露出皎潔光芒，在不知不覺間，我卻已經來到了第一次和艾德華見面的和平公園。公園裡幾乎是空無一人的，我想也應該不會有人半夜三更到這種地方來，所以我放肆的使用了「超人類」應有的速度、能力，以便能追得上三世。
　　但就在半途中，我看見了本來是應該陪著艾德華到醫院去掛急診的愛莉亞。而當我確定有愛莉亞的存在時，她只是目瞪口呆的盯著正跳躍在樹林間的我，然後兩腿一軟，整個人倏地癱在地上，剩下聲音還在顫抖的表示：
　　「二……世……」
　　突然瞥見這樣的情景，我仍無意停下腳步，反而是以匆匆一視來輕輕帶過；就連一個微笑都沒有。
　　( 愛莉亞教授，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妳會在這裡？但是我請妳不要來打擾我和三世的戰鬥了。)

　　「出來！你在那裡？快出來，三世。」
　　夜晚特有的涼風拂過我的面頰，心底卻是遭一陣陣的冷冽所侵蝕。
　　「你再逃吧！三世。為什麼不敢出來見我呢？」
　　我怒問的音調縈迴不止地蕩在絲絲涼風裡，而三世高亢中帶點誇獎意味的聲音也正從著四面八方傳來：
　　「二世，妳這麼快就追上來了！可真是不簡單。」
　　因為聲音來自不同的地方，所以我無法判斷出到底那個方向才是三世真正的藏身之處─為此我急得滿頭大汗。
　　「少囉嗦！別再躲躲藏藏的了。出來見我！三世。」
　　雖然我根本就分辨不出三世的所在，我還是希望在我目光游移不定的時候可以找到點三世沒隱藏起來的破綻。
　　「那可不行喲！在我還沒殺掉父親之前，我是絕對不會讓妳見著我的，二世。」
　　三世的笑聲陰森森的，感覺起來倒有點像是鬼魅。
　　「為什麼？三世。為什麼你老是處心積慮的要殺死對我們有莫大恩惠的父親呢？」
　　「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我想要妳自由。」
　　「胡說！你只是想為自己的背叛找一個最適當的理由罷了！三世。」
　　我尖聲反駁，腦中卻是反覆思考著三世所說的「想要我自由」的那句話。
　　( 我不可以因為三世的話而迷惑了，我……打從心底根本就不想要什麼自由的嘛！)
　　「如果妳真是不願意相信我，那我也無話可說了！」
　　三世用淡淡語氣所道的最後一言，倏地讓我發現到他現在的位置─－原來，三世自始至終都一直站在我的身後。
　　「我找到你了！你別想再逃走，三世。」
　　突然的反射動作快速地把我的身軀移動至與三世平行的地域去；此刻站在我眼前的那個人，無疑的是人類史上的第一代超人類，也就是我的親弟弟──三世。
　　「久違了！二世。我們有二個星期沒見到面了吧！」
　　三世彷若閒話家常般的說著話，俊俏的面容上還掛著一抹奇特的笑意。

　　「二世──妳在那裡？快點回答我。」
　　驀地，一道熟悉的男聲向遠而近，我不自覺的將頭轉向聲音的來源處。
　　「父親！」
　　我楞楞的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人影，沒想到他竟會是艾德華。
　　「父親，您不要過來！這裡很危險。您還是快點回到愛莉亞教授的身邊去吧！這樣也比較有個照應。」
　　我急忙扯著喉嚨大吼，但目光卻是不敢離開三世。
　　( 父親和愛莉亞教授分別都是全國空手道大賽的冠軍及亞軍，如果三世真的搶先我一步的話！應該是沒有那麼危險。起碼，愛莉亞教授也會替我好好保護父親才對！)
　　「二世，我不會走的！我要保護妳。」
　　艾德華非但不聽我的勸告，乖乖的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反而還快步向我跑來，信誓旦旦的在我耳邊這樣承諾著。接著，他以不容我反對的態度擋在我身前，毫不畏懼的瞪著三世看。我想起，這還是艾德華第一次見到三世的真實面目呢！ 　　
　　「保護？可真是好笑。父親您自身都難保了！還拿什麼來守護我最心愛的二世呢？」
　　三世的表情明顯地從剛才看我時的笑臉轉變成不可一世的驕態，然而艾德華依舊是大氣都不喘一下的瞪著他。
　　「父親，您到底知不知道呢？其實要改變過去的歷史實在是有夠簡單。只要我一根手指頭或是一句話，都足以將這個世界毀滅掉！反正，我們所共有的地球已經是銀河系之中最墮落的一顆星球了。存不存在又有什麼意義！」
　　說這話時，三世的嘴角稍稍揚起；在我看來，那就彷彿是在嘲笑著艾德華的思考有多愚蠢般。
　　「您真以為您保護得了二世嗎？父親。別忘了，您不是超人類喔！一旦生命遭受終結就是死亡，歷史是不會再重來一遍的。除非您像我們一樣，利用原子分裂傳送器回到過去，把您死去的事實從這歷史中抹去。不過，那是不可能的！」
　　三世得意的笑了起來，這使我突然感覺到一陣的毛骨悚然，於是我倏地將身軀移到父親跟前，與三世面對面的相見。
　　「不准你對父親下手！三世。」
　　我冷冷的警告那個我幾乎已不認識的三世，唯一熟悉的，就只有他倒映在我翡翠綠眼眸底的是一樣的面容。
　　( 真是奇怪！怎麼突然之間，我以往對三世的瞭解好像變得很無謂了；因為在這短短的幾個星期內，三世的個性好似完全改觀……)
　　「算了！看在二世的面子上，今天就先放過您，父親。不過，您和二世最好把握住這最後相聚的時刻！下一次，我就沒那麼好說話了。我將會毫不猶豫的殺死您！」
　　就在我和三世無言默默相看的時候，三世驀然間卻冒出這麼一句話，而身軀則是出其不意的湊到艾德華面前，俊臉再緩緩露出不知所為的笑容來，然後他一個縱身跳躍便來到我眼前，擋住了我前方的去路─翡翠綠眼眸底盡是三世的烏黑身影。
　　「三世，你想幹什麼？父親的事我還沒忘記，你這樣毫無防備來到我面前可是會被我報復的。」
　　我咬牙切齒的盯著他恐嚇，但三世卻在我眼前露出了他難得一見的笑容；我記得在未來最初的那幾年，每當我心情不好的時候，三世總會用這種難以言喻的方法讓我再度開朗起來。
　　原本，我和父親、三世就一直過著這樣幸福的日子。可是那時怎麼也想不到，三世如今卻背叛了。
　　「不會的！妳才不會捨得殺我。殺了我，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人可以再陪伴著妳了。那是很孤獨的喲！二世。」 　　
　　三世在我亳無防備的情況下快速地湊到我耳邊輕聲道著，聲調跟以前和父親生活在一起時一樣的溫柔。
　　「閉嘴！我不需要你，我只要跟父親一起就夠了，三世。可是你卻讓我這點小小的心願也破碎了！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的。過去美好的日子已經被你一手破壞了，我不能再讓你對這個年代的父親下毒手。」
　　我緊緊的摀住雙耳，歇斯底里的吼叫起來。呼吸已經漸漸明顯的急促了，心臟的跳動速率在不自覺間也加快了許多─此刻的我很怕三世會拆穿我的祕密、那段骯髒的過去。雖然我摀住了耳朵，但卻堵不住三世的口，牠仍舊是繼續在我耳邊喃喃自語著。
　　「二世，跟我走吧！讓我們一起逃到更古老的時代，那裡不會再有殺戮、血腥，我們會過著比現在更幸福的日子的。」
　　「胡說！如果不能和父親一起生活的話，我才不會得到幸福的日子呢！」
　　說這句話的時候，淚水從我內心深處立即湧上了眼眶，然而我卻堅強的忍著不讓它落下來。
　　「沒關係！我會等妳，不管是多久，二世。」
　　三世輕柔的訴說著，原本湊在耳邊的嘴唇一下就吻上我的唇─老實說我並沒有完全愣住，但卻是在心底很清楚的明白這是三世在向艾德華示威。
　　「那你就儘管等吧！三世。不過你要記住一點，你等到我的那天一定會是你的忌日。」
　　「忌日？如果是跟妳一起死去的話，就算是忌日也不要緊了。」
　　三世那充滿狂傲不羈的語氣實在是一種誘惑，尤其是對現在的我而言，那簡直就是條可救命的繩索。
　　「再見了！二世。如果妳願意跟我走的話！幸福的生活就會跟隨著我們了。當然不止我們倆個，甚至是我最恨的父親，我也不會殺掉他！」
　　「不會殺死父親？你說的是真的嗎？三世。」
　　我仰頭朝著三世求證，然而三世卻只是一面快速的在樹木間穿梭著，一面以絕對保證的語氣說：
　　「二世，我不可能欺騙妳！我說過的話就一定會辦到。如果妳肯跟我走，我會放過父親，而且永遠、永遠都不再找他的麻煩。」 　　
　　三世的聲音雖然是被突然而來的強風吹散了，但我還是將他的話聽得一清二楚；反正三世的意思，就是我們要一直在一起，然後我連最疼愛我的父親也要捨去。
　　( 如果因為我捨棄了父親，三世就會放過父親的話！那麼即使是沒有再見父親的機會，也都無所謂了！)
　　目視著三世離去的方向，我悄悄的在心中如此盤算。
　　「父親，您沒受傷吧！我會保護著您回家，您不需要擔心！一切都會沒事的。」
　　我將視線由已消失的三世身上移到身後的艾德華，然而他臉上的憤怒神情卻讓我不自覺打起了冷顫。
　　「父親，您怎麼了！有那裡受傷……」
　　我的問話像是被艾德華充耳不聞，他什麼話都沒回答的靜靜邁開步伐，我也隨即跟了上去。
　　( 父親的表現好奇怪！他看起來似乎在生某個人的氣……難道說讓父親生氣的對象會是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