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月狂想

　　　　夏日的抺茶時光（月見篇-1）

　　＊提醒您，您正翻開──月見的個案記錄＊

　　小綠是我一個特別的病人，大概自她出生後就與她扯上無法斷絕的關係。
　　在她一歲大時，我替她動了第一次的手術──為了修補她心上的破洞，讓她存活下去！
　　隨著時間經過，我又替小綠動了第二次的手術，原因是為了替換進入她心臟的主要血管。
　　之後的第三次、第四次手術也都是為了相似的理由，為了保有她僅存的心臟功能，
　　為了使這個不過十五歲的少女可以有多一點的時間，在這個不完美的世界上生活下去。
　　我知道即使這樣，她還是會死去，終究會到連換心也拯救不了她的地步。
　　那麼，我還能為她做什麼呢？
　　
　　小綠讀幼稚園的時候，是整個班上看起來最需要被照顧的小孩。
　　因為生病而無法跟同齡學生一起在園區內自由奔跑，
　　甚少接觸日曬使她的肌膚像雪一樣白晳，
　　也因為生病的關係，只要一旦做了超過負荷的活動，她會呼吸急促，兩頰發燙。
　　她遺傳了她母親美麗的黑髮和精緻的五官，特別是那對清澄的眼珠，
　　即使是無色彩的黑，但眼神卻單純地能讓人看進她的眼底；
　　和她幾近蒼白的肌膚搭配起來，簡直與畫中的天使無兩樣。
　　所以在幼稚園裡，小綠擁有了第一個綽號：安琪兒。
　　在我的辦公桌前就擺了這樣的一張照片──
　　小綠在幼稚園的聖誕公演裡被打扮成小天使的模樣，
　　穿著白紗削肩小洋裝，背上有副純白無敵的羽翼，安靜地坐在被搭成月亮形狀的道具上；
　　她被分派到的是角色是：微笑守護人間的天使，只需坐在月亮上看著這片天空下的人們。
　　小綠把照片拿給我看時的開心表情，即使是過了十年後的現在，
　　我還是能回想起來她清脆的笑聲跟總是在笑的眼神。

　　上了小學後，小綠對她每隔幾個星期就必須來看我的原因感到好奇起來！
　　小小的她還以為大家都跟她一樣，必須向＂月見醫師＂回覆日常生活的報告；
　　我只好老實告訴她，她是個沒心的小鬼頭，所以更要乖乖聽從大人的指示好好生活。
　　結果這丫頭卻一直誤以為，我是來找回她心臟的幫手！
　　以為聽了我的話乖乖的，她的心就會完整起來！
　　不知道這樣的錯認在她的世界裡是不是對她比較好，起碼不會去想到未來可能的狀況。　　
　　總之她的小學生活，只有歡笑與單純的美好。
　　但，事情始終會被揭穿──
　　上國中之後的小綠在了解人的基本解剖構造之後，終於明白自己心臟的情況。
　　了解到自己和別人不一樣！
　　了解到自己的生命隨時可能終止！
　　了解到自己的心臟根本就像一顆定時炸彈！

　　小綠哭了！
　　卻不是在我面前哭的。
　　只是我可以從她烏黑的眼珠裡看見不同於以往的她。
　　她來看我的時候，我照例詢問她的日常生活。
　　她照樣熟稔與帶點小女孩氣的與我閒話家常，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
　　她沒有怪罪任何人，就像被我看顧過的任何一個病人那樣，認命的接受了這一切！
　　一個年輕女孩的生命不該是這樣的！
　　然而我心知肚明，醫學能做到的地步實在有限。
　　我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慢慢地步向那一早就明訂的終點站！
　　最後那有限的學問及虛名越來越令我感到窒息……
　　我知道我救不了小綠的。
　　所以我逃離了！
　　來到現在目前任職的＂青山病院＂。

　　這是一個安靜的地方！
　　我再也不需要去探討所謂的＂極限＂是到什麼地步！
　　我知道對小綠而言，＂月見醫生＂是特別的存在，因為只有我最了解她。
　　我是她的幫手，我是她的戰友，我是她的……
　　所以她是唯一一個，知道我去向的病人。
　　但，或許小綠對我來說，才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