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月狂想

　　（３７）承諾我時間能停格，那樣的話，屬於我們的純愛階段就能永遠持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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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後，時間飛一般地流逝了……
　　鏡子前面，徐映澄穿上黑色的學士服，用定型液將好不容易整理好的頭髮徹底噴溼，順勢抓了一個勁帥的髮型，望望鏡裡的自己，他滿意地笑了笑，手一伸，便伸到身邊的桌子，那裡擺了頂黑邊的四方帽，他拿起來仔細地盯著看，然後又把帽子左右手交替地拋玩起來。
　　「嘿，畢業生！看這裡。」
　　突然背後傳來熟悉的叫聲，徐映澄應聲回頭，原來是拿ＤＶ拍得興起的阿曼。
　　「學弟還敢揶揄學長噢！」
　　徐映澄大笑，邊抬槓邊將四方帽往阿曼的方向扔了去。
　　「是啊！適合我嗎？」
　　阿曼沒拿ＤＶ的那隻手一下就接住了四方帽，反手戴在自己頭上後還假裝成好像有那麼一回事的詢問。
　　「適合是適合，但你還得等一年！」
　　徐映澄一個箭步向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搶走了四方帽，順道嘲諷意味十足的蹊落了他一頓。
　　「是噢！了不起，學……長……來，做個ＹＡ的手勢！」
　　阿曼樂得大方承認，自己因為住院的關係重讀了一年大學，如今才落到得叫徐映澄「學長」的下場，但他仍不介意，大笑兩聲後便很專業的開始指示入鏡的主角該做什麼姿勢。
　　「ＹＡ！」
　　徐映澄似市面上大贈送般不惜血本無歸，聽從阿曼指令連續做了許多個搞怪和搞笑的姿勢。
　　「嗯。」
　　阿曼則是不斷自口中哼出代表滿意的單字，由鏡頭看出去，這個畫面裡的徐映澄顯得特別無憂無慮，畢業季的炎夏帶有一種熟稔的不捨氣息，是因為這是屬於離別的季節嗎？無來由地畫面一閃，匆匆掃過方才放著四方帽的桌子，那上頭擺了張相框，相片裡的女孩笑得燦爛，一瞬間的震撼，令他忘了手頭正在做的事。
　　「怎麼？」
　　徐映澄發現了阿曼的異樣，也隨著他的視線望去，然後看見了相片中的賴怡雪。
　　「不知道小雪好不好？」
　　阿曼將ＤＶ交還給徐映澄，改拿起相框，頗富傷感的述說著。
　　「難道你還不曉得她，她是無敵女金剛，如果她知道現在我們還當她是病人看，肯定氣壞了！」
　　徐映澄以賴怡雪的個性分析了她最可能有的反應，告訴阿曼別再掛心了。
　　「不曉得那裡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雖然徐映澄的好言勸告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但自從那天後，阿曼始終無法釋懷，哀傷不時會來造訪他，想不開門都沒法。
　　「需要可樂嗎？」
　　徐映澄隨手將ＤＶ安置在桌上後，既體貼又突兀地冒出這一句，還記得聽見惡耗的那天，阿曼幾乎崩潰，反常的到大賣場買了大瓶寶特瓶裝可樂，照三餐瘋狂地灌了又灌，後來他才想起來，賴怡雪的「可樂消滅不爽論」，才理解阿曼極度不能接受這項殘酷的現實，只好用這樣的方式來麻痺自己。
　　「CHRIS，小雪的離開對你而言到底是什麼呢？為什麼你能夠調適得這麼好！」
　　阿曼一直以來都理解不了徐映澄為何能對這件事表現得這麼理性和冷靜，這讓他開始質疑起賴怡雪在他心中的份量，及當初自己努力措合他們兩人的苦心到底值不值得。但再一想，也許徐映澄就是用這種方式來弔念賴怡雪的也不定，同樣身為好友的悲傷，並不等於同量。
　　「你在擔心我？」
　　徐映澄是知道阿曼的心思的，從來他為自己著想的都比別人多上百倍。
　　「當然。你忘了我是怎麼渡過那個時期的……」
　　阿曼苦笑一聲，看著徐映澄的眼神，空洞的思緒彷彿將兩人拉回到那段最黑暗的回憶。
　　在賴怡雪在說完那句假設的「遺言」後的隔天，她就因為不知名的細菌感染，合併敗血症陷入重度昏迷，經過多天搶救無效，終於在第七天的午夜，永遠的離開了他們。
　　當徐映澄和阿曼趕到醫院時，早就連她的最後一面都來不及看，病房裡她的遺體被白布蓋著，而周圍的空氣冰涼得令人窒息。方踏進，阿曼未發一語即淚如落雨，失神地不斷呼喚賴怡雪的名字，千遍萬遍的重覆，通通都是不捨……不捨……
　　徐映澄同樣呈恍惚狀態，腳步是神差鬼使地自動往病床走去，而雙手就不由自主的拉開了白布，賴怡雪就躺在當中，失色的臉，死亡就像是把屬於那物件的色彩通通都抽光，然後變成黑白片一樣，四周不絕於耳的哭聲，但徐映澄的的哭泣卻是無聲的……
　　直至告別式，兩個人才開始接受這個世界上，真的已經沒有一個叫做“賴怡雪”的女孩。
　　時間終究不留情，日復一日，終於到了這個遇見她的季節，徐映澄畢業了，但也讓人懷念起她的離別。
　　「不要懷疑，她是我心中永遠的女孩，生命中可以遇見這樣的人，那真的是太美好的回憶，我永遠也不會忘記！」
　　徐映澄信誓旦旦的說，一個完全符合他理想的完美女孩，雖然最後沒有愛上他，但擁有過便滿足了不是嗎？
　　「純愛階段，小雪取這名字，果然沒取錯！」
　　阿曼知道了徐映澄的內心想法後，露出了深感安慰的表情。他突然有一種感覺，如果賴怡雪還在的話，那她的心情一定也和他一樣，誰叫他的體內有著她的骨髓，製造著屬於他和她的血，大概真的永遠也分不開了吧。
　　沒有人發現，他們懷念賴怡雪的神情通通被未關掉電源的ＤＶ攝入鏡頭，永恆保留了。

　　「對了！還記不記得我們跟小雪第一次的見面……她可真是有個性啊！」
　　未幾，阿曼稍稍拉回感傷的情緒，憶起了初次見面的片段。
　　「什麼有個性？是野蠻吧！恰女生一個。」
　　徐映澄不同意賴怡雪兇起來的模樣豈只是一句「有個性」便能取代，當下反駁了。
　　「就跟你說，你問話的方式就是討打嘛！」
　　阿曼才不會忘記那時徐映澄心直口快，不顧後果的一直稱賴怡雪是個失戀女孩，才會惹火了她。
　　「不是吧！我看她那是平常個性就火爆……」
　　「但小雪在我房裡時都是乖乖女的好模樣……」
　　「可她在我房裡是女王耶……」
　　「誰叫你喜歡她，愛情裡當然是去愛的那個人要付出更多嘛！」
　　「所以你是她的國王囉！因為小雪喜歡的是你啊……」
　　正當兩人口舌之爭，不相上下的時候，ＤＶ的鏡頭內赫然多了一個人，那人的出場特搶鏡，不僅雙手交叉在胸前，吹鬍子瞪眼睛的擺了個超不爽姿勢，連聲音都能大到嚇壞人：
　　「拜託，你們兩個很愛演耶！都離題了，人家的劇本最後根本不是這樣…….」
　　是女孩子的聲音，嬌嗔中帶著不滿。
　　「小雪，妳不覺得我和CHRIS加上這一段特別有感覺嗎？」
　　阿曼首先發難，他個人倒是蠻喜歡這樣的表演方式的，憂傷中帶有喜劇的成份。
　　「我也認為最後的場景不要那麼悲比較好！」
　　想當然爾，徐映澄是站在阿曼那邊的，所以也就跟著附和。
　　「但人家寫的就是悲劇啊，這樣一點都不賺人熱淚嘛！」
　　明明一開始拍的感覺都蠻順的，就不曉得這兩個人幹嘛在最後說這些讓人發笑的話，賴怡雪突然覺得自己努力營造的陰雨綿綿一下子就雨過天晴了。
　　「幹嘛那麼喜歡看人哭！喜劇不好嗎？」
　　徐映澄丟出大疑問，他沒想過大病初癒的賴怡雪竟然將他們三人的故事寫成了一篇大悲劇，還逼他非翻拍成電影不可。
　　「對嘛，大團圓結局也可以賺人熱淚啊！」
　　阿曼心有戚戚焉地敲邊鼓，自從有死裡逃生的經驗後，他強烈的感覺任何故事都應該存有最後的一線希望。
　　「會嗎？」
　　賴怡雪皺眉，根本就聽不進去他的建議。
　　「當然會。」
　　徐映澄和阿曼卻異口同聲的確認這個建議的可行性。
　　既然兩位好友都大力舉薦了，賴怡雪聽了建議後只得陷入兩難的選擇題中，不一會，她似乎已經做好決定了。眼睛突然發閃著光，銳利的視線在他倆臉上游移著，笑嘻嘻地公佈了答案：
　　「可是我覺得，故事到這裡如果我就這樣死掉的話，那你們兩個一定會用一生去懷念我的，不是嗎？」
　　此話一出，徐映澄和阿曼終於明白了賴怡雪打的如意算盤，怎麼原來這妮子是這樣想的啊？時間在死亡這刻停格了，再壞、再好的回憶也就能永恆保留。
　　「小雪，妳知道嗎？現實裡就算不加上離別或死亡，妳還是會一直在我心中的。」
　　徐映澄聞言只抿嘴而笑，笑畢了便不由得發自內心坦白真正想法。
　　「而我也是。」
　　阿曼不知何時已經站定在賴怡雪身邊，並且偷偷湊在她耳邊輕聲說了這句話。
　　「即使將來不在一條道路上了也會這樣想念我嗎？為什麼……」
　　賴怡雪被他們的話弄得感動極了，眼淚差點要奪眶而出，然而接下來聽見的對句卻叫她笑也不是，氣也不對。
　　「那當然因為我再也找不到會說我拍的電影是亂七八糟的異類囉！誰叫是女孩的都會無條件支持我……」
　　這話竟然會出自徐映澄之口，賴怡雪這才想起他的女人緣似乎還不錯，只是他都一直默默陪在她身邊，以致於一點兒也沒發現。雖然他夠癡心，但……拐個彎說她是「異類」也太過份了吧！
　　「偶爾被女孩深情暗戀的感覺真不錯！小雪，以後還要繼續保持噢。」
　　賴怡雪一肚子悶氣正想發作，豈料阿曼又爆出驚人之語，他竟然放話要自己繼續暗戀他？這是怎麼了。
　　「喂，你們是怎樣啦？真的很愛演耶，純愛階段不拍了……」
　　有一種被捉弄的感覺，賴怡雪索性任性的宣佈大夥一拍兩散算了。
　　「嘿，真的禁不起玩笑嗎？」
　　眼見賴怡雪就要跨步走遠，徐映澄趕忙拉住她的衣服一角，坦言求饒了。
　　「妳不是這麼小氣吧！」
　　阿曼則乾脆擋在賴怡雪面前，絕不許她再離開他們一步了。
　　「呵，難道就准你們耍我嗎？你們也被我騙了。」
　　兩人一度以為賴怡雪會是那張野蠻女友的嘴臉，卻沒想到她是以一張足以令人忘懷的陽光笑顏，大大方方的承認了剛才的小小惡作劇。
　　「小雪！」
　　房內傳出震耳欲聾的責備，那是徐映澄和阿曼因為不甘心被騙而發出的吶喊。
　　「嘻，ＹＡ！」
　　明知闖了禍，賴怡雪倒還是蠻不在意的擠在兩人中間，朝著ＤＶ鏡頭散發著計謀得逞的燦爛笑靨。
　　記憶卡內的影像瞬間變成最珍貴的記念，而屬於他們三人的純愛階段也在此刻劃下句點……

　　　　　　　　　　　　　　　　　　　　　　　　　　　　　　　　　＜全文完稿於95.3.31凌晨00:00＞